他才刚从胡嘉那儿过来,胡嘉真是挺惨的,差点儿又死一次,还有几个护卫都受了伤,他想到刚才锦衣卫从这儿把几个人给抓走了,又忍不住摇了摇头。
作孽作孽。
他咳嗽了一声,收敛心神给王老太太把脉,又观察了她后脑情况,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的道:“后脑勺有些红肿,暂时也不知道里头有没有淤血,我开几幅药方,让老太太先吃着看看,若是之后不会恶心呕吐,问题便不大,若是恶心呕吐晕眩……那到时候再开旁的方子。”
胡太医的医术王太傅自然是信得过的,听他这么说,便急忙谢过了他,又让人好生把胡太医送了出去。
胡太医出去的时候,方良等人正准备收队,见了他很客气的喊了一声老爷子。
他们平常经常在一块儿,也混的熟了,胡太医应了一声,见他们要收队走了,就睁大眼睛问他们怎么回事。
这也不是什么机密,方良便笑了一声,告诉他人已经捉到了,正要去刑部把犯人交出去。
要是换做平时,这个案子当然是锦衣卫也得插一脚,可现在这案子是楚庭川在亲自审,锦衣卫便并不过多插手。
胡太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,没有再说什么。
王大夫人一进刑部的大牢腿就先软了,刑部牢里阴气森森,她被关押在女牢里,专门是关押重刑的女犯人的,她哪里见过这个阵仗,看见那些女人的眼神就吓得尖叫。
可现在也无处可逃,她躲在角落里,忍不住瑟瑟发抖,吓得直哭。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一直到了晚上,也没有人再来过问她的事,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,这样的压力下,王大夫人几近崩溃。
她心里的惊恐铺天盖地的涌上来。
可是一直等了几天,也没人来理会她,王大夫人心里的那些小心思一点点全都被消磨干净了,只想着能够快点解脱。
这一天,她照常喝完了碗里的稀粥,缩在角落里头,就听见隔壁间的女囚正在窃窃私语:“听说今天王家大老爷全都招了?”
王大夫人急忙抬起了头,朝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。
隔壁的几个女囚正聚在一块儿,根本没人注意她,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:“是啊!我也听说了,听人说,王大老爷招了他帮王顺说关系,而且还收了王顺十三万两银子,就连在汾阳的建房子的那一块地,都是王顺霸占了胡家的,然后低价卖给了王大老爷的,许多地呢!”
王大夫人睁大眼睛,全身不可抑制的发起抖来。
她知道那十三万两银子,王大老爷的确是在多年前给过她一笔数额巨大的银子,让她秘密的收起来,不必充入公中。
原来就是从王顺那里得来的。
她心里一时顿时冰凉一片。
得失
大牢里的生活已经把这个素日养尊处优的贵夫人给折磨得几乎崩溃,她一开始还指望着王家能够派人来接她出去。
她好歹也是个五品的诰命,按理来说,怎么也不该说带进牢里就带进牢里,可是越是等,她的心也就越是凉。
王家始终都没有来人。
这么多天,王大夫人也逐渐的想明白了,是啊,她现在怎么可能会有脱身的机会?公公是那样谨慎的人,婆婆也最会审时度势。
现在她一听,也就更明白了。
是了,如果丈夫真的招认了的话,那王家连丈夫都会舍弃,毕竟他们还有王家一大家子的人要顾,他们不会为了王大老爷一个人就把王家搭上的。
既然连丈夫他们都不会管,那自己,他们就更不会管了。
王大夫人心慌意乱,整个人都吓得不停发抖,缩在角落里一时只觉得天崩地裂。
她若是死了,她女儿怎么办?她以后还得想法子替女儿找一门好的亲事,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真的就这么废了,还有儿子,她的儿子还算成器,读书也是好的,在王家的年轻一辈里总算是还不错。
她若是完了,她的儿女们也全都完了!
王大夫人痛的心里如同翻江倒海,一时一刻都忍不住了,等到狱卒终于走到自己跟前,便扒着栏杆急忙扬声喊起来:“我要见殿下!我要见殿下和周侍郎!”
周侍郎来家里查过案,她是知道的,这一次胡家的案子是周侍郎跟楚庭川一道负责审理。
狱卒没理会她,懒洋洋瞥了她一眼就走了。
王大夫人心里于是就更加认定丈夫肯定已经招认了,心里急的如同蚂蚁在爬。
如果全部被丈夫把事情都说完了,那她根本没什么用处了,连个戴罪立功的只能机会都捞不着,王大夫人吓得要命,全然快要崩溃了,嘶哑着声音尖锐的哭喊起来:“救命啊,救命啊!我有话要跟殿下和侍郎大人说!”
她已经快要绝望了。
好在这一次那些狱卒们没有再不把她当回事,冷冷的让她等着,过了半个时辰左右,终于有人来把她带着往前面去了。
王大夫人心里乱纷纷的,一时怕一时怒一时又惊恐,嘴唇泛白,等到进了刑部大堂,更是整个人都没了什么精神。
她一个诰命夫人走到这一步,已经是跌落到底,再也没有任何的体面可言了。
既然如此,那就只能寄希望于罪名定的轻一些,好歹到时候娘家还会顾念她,婆家为了孩子们,也总得替她想个法子。
想到这里,她定了定神,终于稍微平静了一些。
而此时众人都已经等着她许久了。
周侍郎挑了挑眉,大声呵斥了一声:“殿下在此,堂下犯人还不下跪?!”
王大夫人心里顿时就是一惊,被下意识的吓了一跳,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便径直跪下了。
周侍郎眉眼冷肃,再没有平时半点的和颜悦色,老神在在的翻了一会儿卷宗,就将一沓纸扔在了堂下的王大夫人面前,厉声质问:“王大夫人,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,看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?!”
王大夫人咽了咽口水,被这叫喊声吓得胆战心惊,手抖了好一阵,才终于艰难的捡起了地上的纸张,只看了一眼,她就忍不住闭了闭眼睛,有些绝望。
他们果然什么都查出来了。
她声音里带着些哽咽,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,低声道:“这……这是我给那些人的银票和卖身契。”
周侍郎冷笑了一声,紧跟着又追问:“你给哪些人的,说清楚些。”
王大夫人已经没有了半点要撒谎的意愿,她疲倦又压抑的说:“是我要给那些替我刺杀胡嘉的人的,我以三千两银票和卖身契当做报偿,让那些人去行刺胡嘉,杀掉他。”
堂中静默了一瞬。
应长史紧跟着问:“你为何要刺杀胡嘉?!”
王大夫人睁开眼睛,却看不清楚楚庭川的表情,心中苦涩的垂下头,认命的说:“因为我怕胡嘉真的把当年的事情全都捅出来,到时候我的丈夫要遭殃。”
似乎是什么压在心头的东西忽然挪开了,王大夫人心里松了口气,她总算是把要说的都说出来了。
这个秘密她已经隐藏了太久。
应长史哼了一声,又问:“当年的什么事?”
这是在明知故问,王大夫人心里知道,很是苦涩的抿了抿唇,沉声说:“当年王顺为了找到我丈夫替他善后,曾经送了十三万两银子给我丈夫,还有当年胡家的一大块地,我丈夫为此多次替他说话,所以他的岳父才能顺利接了胡家的皇商之位,还有被调换出来的那批苎麻,也是我丈夫出面替他处置的。”
周侍郎握住了拳头。
果然如此。
他就说王大老爷绝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无辜。
现在果然诈出来了。
应长史也心中喜悦,见边上的书吏朝自己点头,便心中有数,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。
楚庭川终于开口:“当年你们可有书信往来?”
这么大笔的银两送出去,王顺给自家总要谋好处的,这么多年肯定少不了书信联系,肯定是有跟这件事相关的书信可以用来当做证物。
王大夫人颤抖着声音点了点头,她现在已经不能正常思考了,在牢里呆了这么几天,牢里的一切都在折磨考验她的承受能力和心志,她已经脑子里混乱一片,完全无法想事,心里只记得一件事,快些说完这些,快些把这件事了结,她就或许能暂时从这里头脱身了。
她真正参与的说起来只有对胡嘉的刺杀。
可她并没有得手。
就算是要付出代价,这个代价想必不会很大。
王大夫人已经完全没有遮掩的心思了,有什么便说什么。
周侍郎便有些佩服。
他总算知道楚庭川为什么非得晾着王大夫人这么多天了,原来他早就已经想到了一切,是故意在等着王大夫人自己在猜测当中崩溃。
然后楚庭川安排的那些人的话,恰好就成了压垮王大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顽固
王大夫人浑浑噩噩的,等到后来,已经完全是凭着感觉在说话了,周侍郎见问的也差不多了,终于暂时放过了她,让书吏拿着她的口供给她签字画押。
王大夫人也都很听话的照做了。
周侍郎坐在上首,终于呼出了一口气,难以抑制住自己心里的欣喜,转过头对楚庭川道:“殿下真是神机妙算!果然事情真的从王大夫人这里找到了一个突破点!”
王顺等人十分的嘴硬,他们或许也知道,这个案子一旦翻案,等着他们的就是极为严厉的报复和惩罚,反而咬死了不认,如果刑部和胡嘉拿不出确切的证据,也不能真的屈打成招,所以他们咬死了不肯认,哪怕最近每天都上刑,也收获不大。
而至于王大老爷,他身上是有官职的,抓进来坐牢已经是很给刑部面子了,动大刑却是不现实的,所以这个案子一度半点进展也没有,堵在原地不能动弹。
这几天都得不到半点进展,刑部上下为了这个案子都忙疯了,大家的压力也都很大。
这案子闹的这么大,还牵涉进了当朝首辅,惊动了皇帝,如果刑部审不出个所以然,那楚庭川的威信要被质疑不说,刑部也要被人耻笑。
可是谁知道这样的紧急关头,竟然来了王大夫人这么一个神人。
想起王大夫人,周侍郎和应长史都在心里念佛。
哪里想到事情的转机就出在王大夫人头上呢。
胡嘉遭遇了一场刺杀之后,这个案子顿时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,打破了僵局,胡家这么多年过的艰难,为了这个家破人亡,自己也被人追杀,可现在刑部都接管了这个案子了,他竟然还被当街刺杀。
这里头被刺伤的竟然还有一个是羽林卫。
这事儿瞬间就闹大了。
嘉平帝都让锦衣卫围住了太傅府。
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信号,有了这个信号,刑部的压力顿时小了许多。
顺藤摸瓜,他们借着刺客找到了王大夫人,而后又关了王大夫人几天,让人扮做女囚在她跟前说了一些胡嘉说过的话,将她的心理防线给击溃。
现在终于得到了该有的回报。
周侍郎精神大振,原本还无精打采的,现在一下子就精神了。
为了这个案子前前后后这都忙活了都快一个多月了,现在可总算是看见了曙光了,他立即便跟楚庭川道:“殿下,请准许属下提审王顺、顺子等人!”
楚庭川点点头,表示自己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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